Uer.

写点什么,什么都写点。只要我喜欢。

我亲眼看着我最爱的人,倒在了他最爱的舞台上。

  久晴必阴。一团团乌云气势汹汹从远处天空飘来,所过之境,黑压压的一片。

  “很多天没下雨了吧?看这架势,明天的商演是不是悬了啊?”

  “谁知道狗公司又会有什么骚操作?下大雨表演说不定还能写个敬业的通稿吹嘘一下,给小糊团炒炒热度。”

  “可别,他们不心疼,我还心疼我儿子呢。”

  我拽了拽勒着后颈的相机,侧头看向机场外的天空,阴沉沉的,暑热压得人喘不过来气。

  我和身边这些背着“长枪短炮”闲聊的女生一样,是来接机的追星族。

  “来了来了!”“哪呢?”“右边右边!”

  身边的人开始向前涌,十几个人竟也挤的我有些站不住脚。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,我也赶紧跟着队伍一起走。

  追小糊团的好处就是,不得宠,身边没那么多保安的限制,也不能耍大牌走VIP通道。所以跟粉丝的交流也就多了起来。

  “王奇!又染黄毛啦!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钟爱黄色啊!”一个姐妹开玩笑的声音从队伍里传出来,对着被围在中间的一个高个子说道。

  “王奇是黄色的死忠粉,这辈子都不可能换的啦!”继而有姐妹跟着接梗。

  被说的男孩子把墨镜摘下来,眼睛笑弯出弧度,回道,“黄色多好看!”

  他叫高琦,是队里的rap担,以前混过地下rapper,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斥着痞气。不知道是不是真就男人不坏女人不爱,他在队里的人气也能排的上前二。

  紧跟在他身后的叫李禹,身高比高琦矮点,是队里的主唱。再后面点是忙内张仪志,可爱的形象让他收获了队内最高人气。

  与前面其乐融融的氛围有些不同,最后面脱节的男孩子周围有些低气压。他好像没什么开口的欲望。周围的人只零星一两个,我就是那一两个。

  我放下对着他的相机,小声开口:“洛星,是不是没休息好啊。”

  他略长的卷发遮盖住眼里的情绪,还戴着口罩,看不见他的表情,也猜不透他的心思。

  他扭头对我轻笑了下,“嗯。可能是吧。”

  “那我不拍了,”我放下相机,任由它在脖子上晃荡,坠的颈椎疼。

  我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他,“这是我的信。”

  “谢谢。”他伸手接过,拿在手里。

  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,前面时不时爆发笑声,显得我们这越发沉默,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的两个世界。

  “嗯那个......”我试图打破沉默,“你不热吗?怎么还穿着长袖。”

  为了让我的话不尴尬,我还扭头看了看他的队友,无一例外穿着短袖或无袖。

  洛星前后摆动的手臂顿了下,随即恢复正常,只是将手更缩进了袖子里。

  “最近有点感冒,穿暖一点。”他淡淡开口,听不出情绪。“别担心,好得差不多了。”

  “那你注意休息啊,跳舞的时候注意腰伤。”我无处安放的手扣着衣服上的烫金字母,抬头看他,没多在意他的动作。

  保姆车就停在机场大门口,其他队友早就上了车,洛星赶紧小跑几步也跨上车。

  “洛星!明天见啊!”我和其他道别的姐妹一样,对着洛星的背影喊了声。

  车门砰地关上,我看见他从里侧将手伸到窗边,对着我挥了挥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外面的天空依旧阴沉沉地,比昨天不同的是,今天的天空多了点蓄势待发的前兆。下午三点,天黑如墨,狂风呼呼的刮着,卷得树叶沙沙作响,偶尔还有闷雷交杂奏乐。

  我打开vb,并没有看到取消商演的消息,看来是一切如常了。保险起见,我在包里装了一把伞,赶往开商演的商场。

  商演五点开始,我到的时候,人还不多,我在前排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。

  商演,说白了就是给商场增加热度和客量的一种小手段,有名气的明星都不会自降身价来参加这种活动,只有RS这种糊团,公司才会上赶着接这种活动来给他们扩展知名度。

  舞台用钢铁架搭建了整体,背景幕布上写了RS的团名配了一张照片,虽然在幕布的正中间,但只占据了很小的篇幅。更大片的空白则都是广告商的广告标语。析架两边甚至都没有挂上LED大屏,寒酸到了极点。

  等待的过程很无聊,我不禁回想起了我第一次听到洛星名字的时候。

  是我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,天气还没有开始回暖,我排队等着接热水。

  “你有看到吗?就TS新签的洛星,不就是我们学校上届退学的艺术班学长吗?”

  “你昨晚说的时候,我就去看了,真不懂他为什么会放弃北舞的报送,去个吸血公司当糊团成员出道。”

  “这么着急变现吗?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吧,活活葬送未来啊这是。”

  “同学,到你了,同学?”

  身后说话的女生停止交谈,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。

  我不知什么时候听入了神,连排队到我了都没有发觉。我赶紧扭开杯子,微微欠身说了句抱歉。

  她们摇摇头说没事,但也没有再继续被打断了的话题。

  冒着热气的热水缓缓注入杯子,捧着杯子的手也渐渐回暖。

  晚上回到家,我赶紧打开vb搜索TS的官博,官博最新的一条是官宣RS男团的最后一个人,叫张仪志。人畜无害的奶狗形象,对应着他队里老幺的身份。

  我往下翻看到了昨天发的那条微博。配图上的男孩子,穿着奶白色的宽松毛衣,双手举着玫瑰对着镜头,温温柔柔地笑着。我盯着看了很久,保存下来设成手机壁纸。

  这是时隔大半年后,我第一次听到洛星的消息。

  我叹了口气,从回忆里出来,周边已经快坐满了。我看了眼手机,四点五十五。

  抬头望向舞台,主持人已经在试话筒了。

  狂风呼啸的更厉害了,单薄的幕布前后耸动,发出骇人的声响。

  “让我们掌声欢迎RS男团上台!”五点整,商演准时开始。

  四个高矮不一的男生走上那一米多的简陋高台。我看向最末尾的洛星,他依旧穿着长袖的连帽卫衣,灰色的运动长裤,显得和团里其他人格格不入。

  简短的自我介绍过去,他们开始了卖力的表演。洛星是团里的舞担,但舞蹈的走位却很少有他领舞的片段。

  我眼睛只盯着角落里的洛星,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觉得他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。

  他在角落里做着大幅度的舞蹈动作,有时候跳起落地时会别起眉头,随即立刻舒展,对着台下露出微笑。

  洛星站在最左侧,距离舞台边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。一个躺下又起身的地板动作,他躺下时身体微微颤抖,朝天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,可是没人看得到。他试图起身,背部和腰腹都火辣辣的疼,根本使不上力气。

  别的队友已经同步进行到下一个舞蹈动作了,他只好伸出一只手,在身旁借力,想要撑起身子。洛星往里收脚准备站起,却没成想几番挪动,身体已经在舞台边缘了。

  左脚一下踩空,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下舞台!洛星咬紧牙闭上了眼睛,浑身疼的他很快晕厥过去。

  “洛星!”我大喊着站起身往那边跑,台上台下混乱成一片。主持人连忙控场说着结束散场。

  没等我挤过去,已经有保安围成了一圈,我从空隙里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,他面色苍白侧躺在地上,修长的手也沾上灰尘,细小的伤口挂着血珠。

  偏偏天公不作美,随着又一阵轰隆的雷声一起来的,是急速拍打的大雨。原本围着凑热闹的人很快散开,只留下了疏散人群的保安。我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伞撑开,朝围着洛星的保安走过去。

  “救护车是不是还没来?是不是不能随便移动他?让我蹲旁边给他撑着伞可以吗?”我越说越急,声音也越来越大,几乎是冲着保安吼出来的。但我的声音似乎在狂风中又显得那么微弱无力。

  保安被扑脸而来的雨水弄得自顾不暇,挥挥手让我过去。

  我在洛星旁边蹲下,尽量的弯低腰,让伞尽可能地多罩着他一点。可是在瓢泼大雨面前,我的伞渺小无用到可以忽略不计。

  我干脆不再罩着自己,跪在地上,用伞护住他的头,挡住来势汹涌的雨水。

  很快救护车就来了,两三个急救人员抬着担架走过来,我连忙起身给救护人员腾位置。我抹了把脸上的水,红着眼看着被慢慢抬上担架的洛星。

  他的袖子在被架起时向上抽了一点,露出他的小臂,我隐约看到了青紫的痕迹以及被雨水泡白的伤口。我的大脑停顿了一瞬,准备再仔细的看看时,袖子被身旁一只伸出来的手撸了下来。

  我顺着手看向来人,是个胖女人。我反应了一下,好像是RS的经纪人。

  “多谢你啊小姑娘,自己都淋成这样了,还给我们洛星罩着,看来很喜欢我们洛星了。”她撑着伞,画着浓厚的妆容,不合身的工作西装和包臀裙紧紧地勒着她的肉。

  她见我半天没有接话,脸上闪过一个嘲讽的表情,但很快又恢复到那个疏离的工作微笑。“赶紧回去吧,你这一身可都湿透了,感冒发烧,我们洛星醒来可是会愧疚的。”

  “麻烦你,等洛星醒来,能不能发个vb报平安啊。”我握紧手里的伞把,水顺着我的手流进我的袖子里。

  “那是自然。不会让粉丝们担心的。”女人不愿意再多说,微微一欠身,蹬着高跟鞋转身上了保姆车,带着剩下的成员也追着救护车赶往医院。

  第二天早上,vb的特别提醒把我吵醒,我眯着眼看着模糊不清的屏幕思考一会,猛地坐起身,点开特别关心的vb。

  【@RS-洛星:感谢各位粉丝的关心,我现在已经好多了。后续的商演活动我们再见吧!/视频】

  我点开vb里的视频,洛星穿着蓝白病号服坐在病床上,白的几乎要和房间融为一体,一大块纱布包住额角,头发因为额角的伤而向后梳起,露出浓密的野生眉以及深邃的眼眸。

  我一直很喜欢洛星的眼睛,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,双眼皮衬的他的桃花眼更加温柔,笑起来的时候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你,亮亮的,就像星星。

  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他的妆造完全不能突出他的任何优点,在队内人气也变得最差,被骂和顶锅成了常态,他成了队里的边缘装饰。

  

  我从他出道开始,喜欢他六年了。

  可除我之外没人知道,在洛星出道之前,在他还是李落的时候,我喜欢了他两年。

  我们的第一次见面,是我初三的暑假。

  我性子闷,不爱和人交谈,也没什么交心的朋友,因此放假了也只喜欢去书店里打发时间。那天是我第一次发现那个狭小的书店,兴趣来了我就打算进去逛逛。

  书店坐落于我就读的高中旁边,店里空间很小,书却不少,还有专门的二手书区。整个店里都充斥着纸张和字墨的气味。

  书架上的书很杂乱,颇有随性美的感觉。我从层层叠叠的书丛里抽出一本,正准备低头翻开,一股力量掐着我的胳膊把我往旁边拽。

  我还没反应过来,我刚刚站的地方就扑扑簌簌的掉下来很多书,散落一地。

  “你没事吧?”我还呆滞的盯着地下掉落的书,一个温润的嗓音让我回神。我扭头朝声源看过去,是个高瘦的男生。

  “啊......没事,谢谢你。”我攥紧手中的书,开口。

  “下次注意点,女孩子破相可就不好了。”他拿起刚刚放在旁边架子上的书,转身走向结账区。我扫了一眼,是高二理科的资料。

  他好像和老板挺熟,一边结账一边聊天。

  “李落啊,又来买资料?这么认真干嘛啊,你舞跳这么好,不是妥妥等着明年保送吗?”老板一边扫描一边打趣他。

  “这可还没个定数呢!还是做好眼前事吧!走了叔。”他拿起资料走了。

  我悄咪咪的瞄着他的背影,比例是挺好,原来是学跳舞的。

  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,只是暑假过去,我第二次遇见李落,是在学校的新生欢迎表演。他的舞跳的极好,穿着利落的舞蹈服,在舞台上翩翩起舞。舞毕,他朝台下一鞠躬,再抬头时,笑得眼睛弯弯的,像装了亮亮的星星。

  我紧紧的盯着他,心跳不止,像有小鹿在乱撞。我开始期待再次见到他,期待他再次跳舞。这是我暗恋的伊始。

  或许是真的有冥冥注定这种东西,我们偶尔会在校园里碰见。我也会偷偷绕路经过他的班级,频繁出入学校旁边的那间小书店,制造偶遇。但这一切,戛然而止在了我高二那年。他放弃保送退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,走在放学的路上,都会听到有人为他惋惜,但没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。

  谈资都是有时效性的东西,没过多久,就鲜少有人再提起他了。自此,他再也没有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。

  我的暗恋,就这样被我尘封在了心底的角落。

   再次吹开落上的灰尘,就是在高三听到他跟团出道的消息。

  我为了能够离他近一点,高考时选择了新闻媒体专业。今年是毕业工作的第一年,我特地投简历给了娱乐板块,成了一名娱记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虽然RS团不是很火,但舞台事故是圈子里外都很关注的。不少网友表示了心疼并且控诉不做好安全措施的主办方。

  也算是因祸得福,一些人考古了糊团以前的活动入了坑,团的官博蹭蹭涨了十几万粉。

  公司紧紧抓住这个机会,在官博官宣了周五晚上八点将会在宿舍开一个福利直播。

  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我刚跟着前辈做完一个剧的宣传采访。

  工作人员一边收拾设备,一边闲聊,“真不愧是TS,根本不拿小爱豆当人啊,这才休息一天啊,就开直播?”

  “我听说,录完安慰粉丝的视频,下午经纪人就来给办理了出院。医生说他的情况不适合出院,需要静养。经纪人根本没理,给医生气的转头就走。”

  “啊?真可怜。”

  他们没再说下去,抱着设备走远。

  我愣了愣,又想到了昨天我没有来及看清的疑似伤。洛星,他好像过的并不好,那当初为什么要放弃保送?

  第二天晚上,我洗好澡坐在床上,准时打开了直播间。四个人并排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。洛星双手环抱着扣在小腿前,头趴在膝盖上,安安静静坐在画面最右边。

  又是长衣长裤。额头上还包着白色的纱布。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。

  队里最活泼的高琦已经开始控场给直播间的粉丝打招呼,大家又依次进行自我介绍。张仪志坐在洛星旁边,伸着头看粉丝刷的弹幕,挑选读出来解答。读了几个之后,他似乎是觉得累了,身体后倒直接靠在洛星的半边肩膀上,一只手也顺势绕到后面,看不见了动作。

  我看见洛星的表情不自然的僵硬了一瞬,随即身体微微向镜头外偏了偏。

  他的动作很小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弹幕里的粉丝也没发觉,都只是在打趣张仪志这个团霸又在欺负哥哥。

  从开播到现在,洛星都只是坐在最旁边静静的听,粉丝开始刷弹幕让他说说话。

  队长李禹看到弹幕,转头cue洛星。他微微伸头盯着不间断刷着的弹幕,挑着回答,“多多注意休息......嗯我会的,我现在好多了。摔下来痛不痛......”他睫毛微微颤动,眸色暗了一瞬,“摔下来还好啦其实,太快了还没怎么感觉到就晕过去了。”

  他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。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听到的谈话让我有了心理暗示,我总觉得洛星和我记忆中的李落变了好多,他好像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。

  以前的他,总爱笑,一双眸子水润润的,我偷偷看过很多次,也偷偷心动脸红。

  现在的他沉默寡言,不争不抢,看起来温温柔柔的,但总让我觉得,没有人气。

  “我考古到星星出道的时候官宣视频是一只古典舞,今天能不能再跳一个...嗯...”洛星读出一个连刷了很多条的弹幕,略皱了下眉毛,“可以的,但是太久没跳过了,我跳一小段吧。”

  洛星撑着手站起来,走到沙发旁边的空地,我看着直播屏幕经过调整,对准了洛星。

  时隔六年,我又看到他跳古典舞了。屏幕里的身影动作轻盈,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柔情的魅力。我盯着屏幕微微发怔,八年前那个舞台上的少年与此刻跳舞的少年的身影在我眼里重合,更多了一些稳重。

  一个下腰的动作,宽大的卫衣顺势下滑,露出极窄的腰腹,上面新旧伤重合,露出骇人的青紫印记以及一道道红痕。

  我瞳孔微缩,只一瞬,直播间屏幕被翻转对准李禹和张仪志,他们对着屏幕哈哈笑着,“洛星跳舞是不是很好看?欸,不给你们看了!”

  “他受伤才刚好点,高难度动作就不看了哈,让他去休息休息。”

  一直到直播结束,洛星和高琦都没有再出现过,他们用照顾休息匆匆掀过这个话题。

  看直播的粉丝将古典舞录屏成视频,在各个平台传播,竟也掀起了不小的热度。#洛星 古典舞#的词条也很快冲上了热搜。网友都在感叹内娱居然还有这么会跳古典舞的爱豆,六年不跳还有这个水平真的是很厉害。

  公司当然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的机会,趁机又给热搜添了把火,让它冲到了前面。或许是物极必反,很快就有网友发现了端倪。

  【@啊这51:是我看错了吗?洛星腰上那是伤吗?//@星仔:洛星又跳古典舞了呜鸣/视频】

  【@洛星是我新墙头: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..但是那怎么看也不像是跳舞留下的痕迹吧有点细思极恐.//@啊这5I:是我看错了吗?洛星腰上那是伤吗?//@星仔:洛星又跳古典舞了呜鸣/视频】

  很快,又有更多人顺着瓜的气息赶来,把这个事情推向了高潮。

  【狗公司我宝呢:我粉的是TS别的团的,但追了这么多年,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TS就是个吸血公司!像洛星这样的糊豆,根本不会有好的待遇的!】

  【你管我哪的:听我圈内的朋友爆料了啊,前几天洛星舞台事故去医院,第二天经纪人就办了出院,根本不听医生的医嘱。】

  【啧啧啧:预言家一波,洛星是不是被队内霸凌了?感觉他在队内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啊。】

  舆论的力量就像龙卷风,越卷越大,越卷越疯狂。不多时,官博的vb评论区就沦陷了,网友纷纷评论要一个说法。

  网络上的情况似乎也让公司措手不及,过了两天,RS的官博才给出了一个回应,依旧是一个视频,一共三分钟。前两分钟看起来像是一个队内日常vlog,后一分钟是洛星的回应。大致是说,他很好,不存在网上所说的情况,伤是以前跳舞和上次跌下舞台留下来的。

  看到这个回应,大部分吃瓜的网友偃旗息鼓不再关注。少部分粉丝不信,但也没有什么办法,骂了两句公司也转移了注意力。

  我在心里埋下了更深的疑惑,揣揣不安,但也没有什么能够得到更多消息的办法。

  可能是为了转移粉丝注意力,也或许是为了趁着热度还在,第二天官博在vb通知了将要在两周后发布全新的专辑的事情。其实专辑早就开始制作了,只不过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节奏,只好提前放出。

  我所在的娱乐新闻社接到了他们团的专辑宣发采访。我主动提出申请,给上司打哈哈说是我粉的团,能不能让我采访。反正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团,上司大手一挥交给我了。

  晚上,好久不聚的高中同学们约着一起聚餐,大家都很高兴,吃完了又准备转战KTV再续,我被灌了不少,头止不住的发蒙,摆摆手说我不去了。大家也没再劝,左拉右扯地上了出租。

  我站在饭店门口吹了会风,感觉清醒一点了,准备进去上个厕所就回家。

  厕所在右转走廊的尽头,一个个包厢大门紧闭,越往里走越安静,隔音效果不错啊,我这么想着。

  “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?”一个听起来猥琐油腻的声音隐约在左前方的包厢响起。

  我顿了顿,不自觉放缓脚步,快走到包厢门口时,我愣住了。

  洛星?

  发出声音的包厢门没有关紧,从我的角度能看见里面站着两个人,面朝包厢门口的是洛星,他低着头,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秃头男人背对着我,似乎在和他谈什么事情。

  “新专辑领舞的位置,宣传海报c位,再加上一个单独的采访,还有公司最近接洽的新代言。”秃头男人接着说话,“只要你今晚给我伺候爽了,这些都是你的。”

  说完,男人嘿嘿笑了两声,伸出肥厚的手摸了摸洛星的脸。

  我的脚像是钉在原地,男人恶心的声音激地我头皮发麻,我怔怔地盯着洛星的脸。

  可能是我的视线过于炙热,洛星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,我和他四目相对,他愣了一瞬间,随即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羞愤不耻,他装作没看到偏过头,错开我的视线。

  “怎么不说话?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,只要你这次乖乖的......”男人的话没说完,洛星抬脚往门口来。

  我看到他的动作,如大梦初醒,脚步匆匆逃进了卫生间。门砰的一声在我身后关上,彻底阻隔了声音。

  我躲进厕所隔间里,手还紧紧的扣着门把手,捏的指尖泛白。酒精的后劲好像再次窜了上来,我感觉整个人都发热,我胸口剧烈起伏着,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个秃头男人说的话。

  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低着头走出去,在路过那个包厢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,包厢门大开,灯散发着幽黄的光,只有打扫卫生的服务员站在里面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入了秋,天气开始变冷,路旁的树不时掉落几个泛黄的树叶,被风一吹,和地面摩擦出沙沙的声音。

  新专辑已经发行一个礼拜了,我盯着手机上李禹和洛星并c的海报,心情复杂。

  今天是采访的日子。

  四个男孩按照顺序并排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,穿着同系列的宣传服装。摄像老师扭头和我说可以开始了,我说了开场白后,他们依次做了自我介绍。

  采访按照我的提纲顺利的进行着,这期间,我要么低头看采访提纲,要么看向其他的队员,避免和洛星的视线接触。

  我的脑子里混乱一片,他那天看清我没?他有没有认出我?但这么多天里,我更多的想的是,洛星真的是为了资源答应潜规则的人?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温不火?为什么会受伤?

  很快采访结束,我收起被我搓的掉粉的提纲纸,准备离开。一个同事进来递给我一个采访提纲说:“洛星还有一个单独采访,你帮着问答一下就行。”

  我捏着提纲的手有些僵硬,又坐了回去。采访的时候,我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读提纲,偶尔避免不了抬头看他,我又立马偏开视线。但洛星好像一直在盯着我,每次我抬头看他都能和他对上视线。

  最后一个问题说完,我舒了口气,准备出去,洛星还坐在椅子上没动。

  “等一下。”洛星开口。我僵了一瞬,扭头看他。视线相对,他又错开,对着屋里的其他工作人员说,“麻烦能回避一下吗,我还有些采访的问题想要和她单独协商一下。”

  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我和洛星。

  空气安静到能听见我不太平稳的呼吸声。

  “我,那天我只是路过,我喝了酒,什么都没听清,应该也不记得了。”我率先开口,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。

  他还坐在对面,面上平静,双手却缴在一起,捏的指尖发紫。

  半晌都没等到他开口,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。我慢慢走到他面前。

  “洛星......”我看着他一直看向地面的头,琢磨着要如何开口,“出道这么多年,你是不是-是不是一直过的不好啊?你身上那些,不是跳舞留下的伤吧。”我越说声音越小,仿佛声音大了会惊动什么秘密。

  我看到一滴泪滴在他交握的手上,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刺眼。

  “对不起,”他的声音染上哭腔,他抬起头看我,“你能,能让我抱一下吗。”

  他的皮肤很白,此时因为极力抑制情绪,他的鼻子和眼角全都染成红色,眼眶里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,流进脖子里。

  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哭。哪怕在他还是李落的时候,他也永远都是一副自信乐观的模样,我曾在路过他班级的时候,听到他说以后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跳舞。那时候的我,假装不经意转头看教室里的他,笑眼盈盈的,像星星。

  我慢慢张开手靠近他,手绕过他的头,放在他的后背上。洛星保持着坐着的姿势,一双手环上我的腰,侧脸贴在我的腹部,他呜咽地哭了出来,呼出的热气透过单薄的卫衣喷洒在我的皮肤上。

  我喉头也涌上一股酸涩,我抱到了我的星星,但他好像,快要暗淡了。

  “洛星,你可以相信我。你愿意相信我吗。”我试探着开口。

  他从我怀里撤出去,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扯出一个笑容,“我相信你。”

  “我会陪着你的。等你想倾诉的时候,我都会在的。”

  哪怕你以前说过不记得我,只以为我是长情的粉丝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昨天我们并没有在采访间里呆很久,匆匆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,他就被经纪人带走了。房间也被下一个采访占用着。好似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。

  但那滴无声落下的泪,像是一根刺,扎得我隐隐作痛。

  生活依旧平淡的继续着,直到有天晚上。

  是加上联系方式后,洛星的号码第一次拨过来。

  “喂,您好?”一个陌生的女声通过手机传进我的耳朵。

  “您是......?”我有些不解。

  “啊是这样的,请问您是叫小小吗?这位先生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设的你的号码,他在我的烧烤摊喝醉了,您方便来接走吗?我要收摊关门了。”对面的女人很快说到。

  “麻烦您了,我马上到。”我掀开被子下床,套上大衣匆匆赶过去。

  天黑沉沉的,夜静悄悄的,只有路边的路灯发着幽黄的光。洛星枕着手臂趴在油腻的桌子上,空酒瓶摆了一整桌,地上也横七竖八躺着些酒瓶。

  我试探性的推了推他,“洛星?”

  他不满的嗯一声,大敞的腿收了回来,乖巧的并拢,又没了动作。

  我又伸手附上他的后颈,他猛地抬头转脸看我,眼神里都是恶心和惊恐。

  我蒙在原地,看着他猛地起身又跪在地上,双手紧紧扒着垃圾桶干呕,呕到脸色充血涨红。

  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,他的手倏地卸了力,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,像拍在岸边濒临死亡的鱼。

  一番动作后,洛星清醒了不少,他挣扎着站起身,“对不起,还喊你来。”

  “太晚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他没看我,自顾自说完就朝前走。

  路灯将他颓丧落寞的影子拉长,缩短,又拉长。

  我快步走上前跟他并肩,“不等我就走,你知道我家在哪吗?”

  他慢慢挪动的脚步顿住,“你带着我走吧。”

  他的嗓音沙哑,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。

  他不想说,我不会问。我不想当那个揭开他伤疤的人,我可以陪着他,只要他可以慢慢好起来。

  “好啊,你跟紧我。”

  一路无言。我们散步一样慢慢走进小区。

  “要不要去坐坐醒醒酒?”我指着健身器材区的两架秋干。

  他偏头看了看,走过去坐下。

  我晃荡着秋千看着如墨一般的天空。

  “我身上的伤,”洛星突然开口,又好似难以启齿的停顿,他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,扶着秋千的手渐渐收紧,“确实不只是跳舞弄得。”

  “我相信你。”他突然转了话头。

  我相信你,不会说出去的。

  “嗯。”我心照不宣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。

  他站起身,扯着卫衣的帽子脱掉了上衣。

只一眼,我就愣在了原地。

  从锁骨开始往下,伤疤遍布在他的身上。青紫的印记,结痂的划痕,溃烂的旧伤,重叠交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,狰狞可怖。

  他的手臂微不可察的抖动着,“这些都是他们留下的。”

  “我像一个玩具一样,被蹂躏折辱,这六年都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
  “我不是那样的人!我不是你那天看到的样子!我不是为了资源......”

  “我接不接受结果都会是一样的!”

  他越说情绪越激动,声音开始发抖,带着哭腔,“我不想让你觉得,你喜欢了六年的人,让你感到不耻。”

  我握住他被汗濡湿的手,“我说过,我会陪着你。”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在那之后,我经常会在微信上给他分享一些有趣的小视频,他也会发语音吐槽我,“傻不傻啊你,哈哈哈。”我觉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,但事实告诉我,也仅仅只是我觉得而已。

  RS团知名度渐渐打开,粉丝数量不断上涨,也有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个团体。

  洛星的古典舞又被考古出来再次登上了热搜。

  更好的消息是,洛星被邀请到剧院进行古典舞独舞表演。这个消息很快就在vb上传开了,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网友,都想要亲眼看看他跳古典舞。

  我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刻就给洛星发了微信,恭喜他终于可以在正规的大舞台上跳舞。他好几天都没有回复我的消息,我只当他是为了排练很忙,没有多想。

  预热,售票,预告视频。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,时间飞速来到了表演当天。

  我提前了两个小时就赶到剧院门口,发现检票入口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。我也赶紧找到尾端跟着人群挪动。

  还有一个小时,我在我的位置坐下。不偏不倚的中间位置,距离舞台也很近,我满意的笑了笑,这是时隔九年再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李落跳舞吧。

  观众席里吵吵闹闹的,大家都很兴奋。我打开微信,和洛星的消息还停留在我恭喜他那条。平时的消息,只要他看到就会回的,但这次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了。我的心口有些没由来的发闷。

  距离上场只剩下一分钟了,全场灯光关闭,观众席也鸦雀无声,等待着洛星上场。

  一束追光灯倏地打在舞台正中间,照亮站在那的洛星。他身着一身银白色的舞蹈服,等待音乐开始。

  与此同时,我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响。是洛星赶在上台前一刻发给我的微信,五秒长。我将音量调小,贴在耳边。

  他沉默的呼吸传来,在语音快结束时,他说,小小,我爱你。

  

  舒缓的音乐响起,洛星在舞台上翩翩起舞。银白色的舞蹈服在追光灯的照耀下,闪着点点星光,长长的衣摆好似听从他无声地指挥,飞舞的角度都恰到好处。

  剧院里暂且安静,所有人都不知道网络上正酝酿着轩然大波。

  音乐戛然而止,音响发出剧烈刺耳的金属轰鸣。观众席开始窃窃私语,不明所以。尖鸣声停止,音响重新发出声音,但不是音乐,而是杂音沙沙作响的录音。

  台上的洛星并没有停止他的舞蹈,他甚至更加用力,舞蹈动作做到极致,表情平淡到仿佛已经提前知道这个情况会发生。

  杂音变弱,随之而来的是对话声。

  “这变相的卖身契你都签了!你还能有什么办法?别再想着去什么北舞了,乖乖的给公司卖力吧!”充满嘲讽的女声。

  “凭什么!?”愤愤不平又有点嘶哑的声音,是刚退学签约时候的洛星。

  那女声又响起,“凭你那个刚出狱的爹!你一个未成年,能有什么决定权力啊?他一顿揍你扛得住?你还不是乖乖来签约了?”

  没得到回应,女人接着说,“在这个圈子里,别这么清高!有几个真正干净的?好好听从公司给你的安排,你的舞台梦就还有希望。你若执意如此,可别怪我没给你提醒。”

  几秒无声后,又响起了另一段对话。

  “迷晕了?”油腻恶心的中年男人声音,我不禁联想到饭店里那个秃头男人。

  “应该晕了,李总您看......”女人话未说完,有讨好之意。

  “哈哈哈。好说!这季度的新代言人就给你们团了!”

  “那我就不打扰李总好兴致了。”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匆匆变淡。

  一阵激烈的碰撞,有玻璃器皿掉落在地毯上的闷响。

  “他妈的,你小子装晕?”清脆的巴掌声音落下,随之而来的是皮带抽在身上的呼啸以及洛星的闷哼。

  “洛星,敬酒不吃吃罚酒?你以为你能躲得掉?”男人愤怒的声音通过音响回荡在剧院里,刺的在场观众面面相觑。

  音频还在继续播放着。

  “洛星,你他妈清高个什么劲啊,都被上过多少次了?”声音辨识度很高,是高琦。

  他接着说道,“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!你刚刚直播跳什么古典舞,啊!?故意把腰上的伤露出来是吧?你他妈没被打够是吗?”

  他的声音带着狠劲,拳脚相加的闷响听的人心肝颤动。

  闷响消失,一个奶奶的声音响起,“洛星哥。”是队里的张仪志。

  “洛星哥,我喜欢你很久了。你知道吗?”软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  “他们那些人都很恶心,他们都只是想要解决自己的需求,我不是啊,我喜欢你。”软软的声音变得尖锐急促,“洛星哥,为什么推开我!我不嫌弃你啊!你都被上过多少次了,为什么我不可以?!”

  急促的布料摩擦声音,在一声被撕烂的刺啦声中停止。

  我愣在座位上,脑袋嗡鸣一片,我看着台上的洛星,他的动作从最开始的轻缓变得极度用力,似乎要将所有的屈辱都发泄掉。而现在,他好像是被榨干了力量,动作变得缓慢,一个跃起横叉后,他再也撑不住,重重的倒在地上。

  他侧躺着蜷缩成一团,手紧紧的捂住胃部,他大口的喘着气,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,他起伏的动作变得缓慢,渐渐的昏厥过去。

  我在看到他倒下后就叫了救护车,踉跄着脚步爬上台,跪在他旁边喊他的名字,但他好像丧失了听觉,没有转头看我一眼,只蜷缩成一小团,大口地呼着气,最后安静的躺在地板上。

  救护车一路疾驰把洛星送进了急诊,医生告诉我,他吞了致死量的安眠药。我滑坐在手术室门口,身边的医生脚步匆匆。
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几个医生从手术室出来,为首的医生走到我旁边蹲下,我盯着他,心跳如雷。

  只见他摇了摇头,开口:“通知家里人,准备后事吧。节哀。”

  心里的弦啪的绷断,尖锐的嗡鸣声充斥我的大脑,紧攥的手在掌心掐出一排月牙印。我不知道医生是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,也记不清我是怎么处理完后事的。只知道他经纪人给我打了个电话,她语气听不出一丝愧疚,只说到:“他爸还在监狱里,他妈早死了。你既然这么热心,这最后一件事你也给管了吧。”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网络上早在剧院表演那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。剧院内录音响起的同一时间,洛星的微博定时投放了这一消息炸弹。

  他用看不出情绪的文字,平淡的诉说着他从签约以来六年的遭遇。

  一张张截图,一个个音频,一段段偷偷录制的视频......此刻全都被放在明面上,见不得光的脓疮被狠狠一刀破开,流出令人干呕发指的脓水,看客们捂着口鼻指指点点,维护正义的天平剧烈摇晃后,在这一刻绷断。

  我蹲在墓碑前,看着黑白相片上笑眼盈盈的李落,眼泪不自知的滑下。

  手机铃声响起,我心里一惊,本能的抗拒不想接起。现在距离李落去世已经两个礼拜了,那天排山倒海的网络信息压得我喘不过来气,经纪人的电话是我最后一次触碰手机,我不敢也不愿意再看到任何和他有关的消息,我只每天都来李落墓前,或安静的坐着,或跟他说说话,偷偷把我暗恋他的事情都讲给他听。

  铃声催命似的不间断响着,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着,只好掏出手机查看。

  本市的陌生号码。

  “您好。”我接起。

  “是小小吗?我是××高中附近那个书店的老板。李落在我这留了东西给你。”

  “......我马上来。”我挂断电话站起,看了几秒相片后转身离开。

  书店外,老板坐在门口的板凳上,手里抱着一个褪色严重的皮质笔记本。

  他看见我,站起身,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我,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我。

  我低头摩挲着笔记本上的折痕,半晌无言。

  “李落跟我是邻居,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。”老板又坐了回去,从旁边掏出一个折叠椅递给我。

  他盯着对面上课时间空无一人的学校大门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
  “他小时候很幸福,一个舞蹈演员母亲,一个从商的父亲。他很喜欢跳舞,一心也想着以后要像母亲一样站在大舞台上表演。天不遂人愿,初二的时候,他父亲的公司出了变故,在牢里蹲了几年。”

  “李落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多难过,可背地里用了狠劲的练舞和学习,一路拿着奖学金和跳舞比赛赚的钱,冲到高中。”老板苦笑了一声,“高三时候,保送名额里有他。本来就快看到胜利的光了,他父亲提前一年出狱了,瞒着家里人一年,酗酒吸毒借贷,龌龊事干尽。后来实在受不了东躲西藏的日子,把主意打到了李落和他妈妈身上。”

  老板说的气急,从兜里掏出烟盒,摸了一根夹在嘴里。“你介意我抽根烟吗?”

  我摇摇头,等着他继续往下说。

  他手虚拢着,点燃烟。猛地吸了一口,双颊略向内凹陷,而后吐出一口浓烟。

  “他爸躲在家楼下的草垛子里,碰巧遇到了准备去和李落洽谈签约的TS。他偷听到谈话冲上去跟人家说李落是他儿子,有办法让李落签约,只要把签约的钱都给他。人家看他好骗,就和他周旋。李落当然不同意,可他哪能拿得定主意啊,他爸威胁他,不签约就把他妈打死,反正他也不怕再进牢里蹲着。”

  烟随风飘到我面前,吸进鼻腔,呛得我喉头辛辣酸涩。

  “后来的事情,也就和网络上李落说的都差不多了。”他按灭手上的烟头,站起身拍拍裤子,“不早了,等会学校就下课了,都是学生出来吃饭。你现在应该很需要静静吧,回家吧。”老板转身进了店,坐在柜台后,“关于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事的原因......你回家看看李落留下的东西就会清楚了。”

  我将折叠椅拎起来重新靠在门边,往家的方向走。初春的天,昼短夜长,此刻的太阳只一角露在地平线上,昏黄的光照着整个天空,显得孤寂凄凉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我慢慢地走到家时,天色已经转黑,如往常的每个夜晚一样。我把钥匙扔在桌上,摸黑进了卧室。

  走到床头柜边,我打开一个平常入夜工作用的小夜灯,背靠着床蜷坐在地板上,倚着光亮打开了笔记本。笔记本看起来很旧了,岁月的痕迹留在封皮上。

  内页第一面写着李落两个字,看起来潇洒肆意。

  再往后翻,都是李落的日记。

  【开学高二了,准备去买点教辅。在店里看到一个可爱的女生,脸红扑扑的。只顾着书,还好我拉了一把,不然会不会被书砸哭啊。她直勾勾看着我说谢谢,我落荒而逃了。希望下次再见到她。】

  【没想到她是我学妹!欢迎表演都能迟到,我在后台看到她和朋友压低身子偷偷跑到座位,偷瞄可爱死了。我跳的应该还不错吧,对她笑她应该发觉了吧,眼都看直了。】

  【原来叫小小啊。站在主席台下演讲真的好乖,脸都红了。】

  【放学打篮球看到她了,站在篮球场外还拉着一个女同学,眼神乱瞄,看谁呢?小小年纪还学别人谈恋爱,气得我球都不打了。】

  【班里讨论到未来想做什么,她从窗外经过,我余光瞄着她的身影,大声说我想要站在更大的舞台跳舞,她看过来了。嗯_想跳给她看。】

  【书店遇到她了。皱着眉毛挑选教辅,假装不经意帮她挑一下好了,她笑着说谢谢学长。我脸都热了,应该没红吧。】

  【居然有小男生跟她表白?还好拒绝了,不然真怕我冲出去教育他。等我高中毕业就表白!再等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小男生觊觎!到时候她会不会也红着脸急得摆手拒绝我啊。】

  我一页一页的翻看,回忆像旧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眼前。我眼眶酸涩,忍不住眨了眨眼,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滴落在笔记本上。

  中间有几页空白,再往后就是他出道后写的日记。字迹明显潦草很多,充斥着烦躁的情绪。

  【出道后的第一场签售会,你走到我面前,我感觉我的呼吸都乱了。你眼眶红红的,小声问我还记不记得你。我说,当然记得,每次活动和接送机都会看到你,我粉丝不多,谢谢你的喜欢。看到你骤然失落的表情,我的心都痛了。对不起啊小小,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你希望,因为我已经是个让你失望的人了。】

  【被确诊为双相了。发病被经纪人发现,强制带去医院。精神恍惚下我喊了你的名字。清醒后医生问我你是谁,小小,我要怎么回答啊。】

  【肮脏的一面被你看见了。我快要疯了。用采访的理由把你留下来,我只想抱抱你。想告诉你我不是那样的人。】

  【医生说我的情况有好转,我开心的想哭,是不是我会好起来,会和你有未来。】

  【终于鼓起勇气和你坦白了,看到你愣住的眼神,我有点抓狂,情绪逐渐激动,我又要发病了。你握住了我的手,我慢慢平静下来,听见你说,你会陪着我。】

  【发这么多搞笑小视频给我,小小,你好可爱,我真的好喜欢你。】

  后面一张被撕下来了,掉落在地上。纸张上折痕明显,还有胶带粘和的痕迹。我捡起来对着光看。

  【经纪人从我手机看到了我们的聊天记录,她逼我乖乖就范,不然就把你推到大众面前。我早就深陷泥潭了,你不能被我拉下来。小小,对不起,或许我本来就不应该抱有一丝希望。】

  纸张上还有泪水干涸的印记,以及被笔疯狂戳出的痕迹,我再也忍不住,抱着笔记本蜷缩在地上,嘶吼着哭了出来。

  心好疼,李落,你是不是也这么疼。

  我再没了精力,哭着睡了过去。

  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我就醒了,挣扎着从地板上起身,拽来笔记本电脑又坐了回去。我插上老板递给我的u盘,打开后有一段视频和一段音频。

  我点开视频,李落站在练习室里,他把手机摆好,退后到镜头中央。

  “小小,练习室版的舞只给你一个人看哦。”他的嗓音透着疲惫。

  舞毕,他喘着气坐在地上,低着头突然哭出了声。他什么也没说,擦着眼泪关掉录制。

  我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无声滴落,我点开音频。

  “小小,你听到这个音频的时候,我是不是已经......我录这个音频是想说,我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,明明自己已经这样了,却还忍不住去招惹你。但我真的好喜欢你啊。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了。”

  他的声音颤抖着,哑声说:“你能不能不要忘记我。”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网络上的暴风雨在封杀入狱的闹剧中逐渐平息,一如当年高中时候的李落,洛星也渐渐销声匿迹在人们的世界里,再没人提起。

  我擦干净墓碑上的相片,安静和相片里笑盈盈的李落对视着。你看,又是只有我记得你了。

  我从娱乐社辞职,转去了别的新闻板块。

  一到假期,我就带着李落的照片去到世界各地旅游,观看世界各地剧院的舞台表演。然后在落幕人都散尽后,播放他生前跳最后一支舞的视频。

  李落,你登上更大舞台的梦想我帮你实现了,下辈子,你得自己来。

  不对,是我们一起来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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